“走了？”几息后，里屋赵飞玉探出头。
赵老汉招了招手，“没事了。”
赵飞玉疑惑道：“爹，他们是谁？”
“是税吏，过来征税的。”
赵老汉脸色黯然，赵月娥脸上也有些不自然。
赵飞玉陡然道:“你都给他们了？”
赵老汉叹气道：“不给又能怎么样呢？总比拆家破门好，前些年你二叔家就私藏过茶饼，还不是被官府抓了，三十棍杀威棒下去，只剩下一口气了，没两天就撒手人寰。”
赵飞玉急道：“可茶神会怎么办？今年可是咱家置办。”
赵老汉面色黯然，“只能借点吧，往年别家也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“谁去借？找谁借？”
想到挨家挨户去借茶，赵老汉有些沉默。
从来没有人知道，他心里一直有根刺，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，这根刺一直隐隐作痛。
赵飞玉也沉默下来。
她知道，这年头求人最难，想到七、八年前他爹挨家挨户下跪求茶的场景，她心里没来由地抗拒。
她不想像父亲那样窝囊，低声下气一辈子，几十岁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茶农。
她想以后像发小苏红梅一样，嫁个好人家，穿金戴银，吃穿不愁。
“我去。”门口站着的赵月娥忽然说道。
赵老汉和赵飞玉纷纷看向她，赵月娥语气坚定，“我去。”
赵老汉皱眉：“你去？”
赵月娥走过来牵起赵飞玉的手，“对，我去。”
赵飞玉不敢看她，赵老汉踌躇不定，赵月娥抿了抿唇，道：“妹妹都还小，爹你年纪大了，身体不好，我不想你再操劳，我是家里的老大，我去最合适了。”
赵老汉颤抖着声音说道：“可是你……”
“爹！”赵月娥像是为自家鼓气似的，道，“我行的！”
赵老汉泪眼涟涟，用力捶着胸口，“孩子，苦了你了，是爹没本事，是老汉没本事啊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赵月娥瞬间绷不住了，眼角一红，抱住赵老汉的手，哽咽道：“爹，你别这样，都是女儿的错，是女儿死都不答应周家的提亲，这才得罪了他们，他们才会处处针对、为难我们。”
赵老汉抹了把泪，“爹没本事让你嫁个好人家，也没本事跟周家斗，害得你们娘仨跟我受罪，你娘现在还在周家当佣人，被他们欺负，爹，活了这一大把年纪，还不如死了算了，月娥，你听爹的，咱不去，爹去，爹一把老骨头，还有点用处，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，死之前能看着你和小玉出嫁，爹死了也值了。”
赵飞玉闻言也是忍不住动情，咬牙道，“爹，姐，你们都别去，我去，我胆子最大，要是他们真做那么绝，等我以后长大了，都加倍还给他们！”
说出这句话，她又有些后悔和后怕，但她还是壮着胆子说下去，直视着二人的眼睛。
赵老汉和赵月娥都有些吃惊，向来要强、要面子的二女、二妹竟然破天荒的抢着去。
“爹，八年前你丢的脸，我替你再丢一次，再过几年，等我长大了，我赵飞玉绝对不会再让你，再让咱们家再丢一次脸！”赵飞玉银牙咬的咯吱作响，“绝对！不会！”
赵月娥摇了摇头，“妹妹，你脾气犟，街坊都不敢小瞧你，可是借茶这种事，不是犟就能成的。”
赵飞玉气急：“姐，你才小看我！”
赵月娥温柔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可质疑，“飞玉，你还小，又聪明，有些事情你不懂，这人丢了一次脸，就再也抬不起头了，大姐不想你这样，有大姐在，再大的苦都应该我受着，轮不到你！”
赵飞玉道：“我才不怕！”
赵月娥温柔地看着她，“姐知道你不怕，姐也不怕！”
赵老汉闻言更加感动，老泪纵横，泪水在脸上的皱褶流成一片水光。
“我来吧。”
这时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，众人抬眼望去，不知何时，一名少年站在了窗口，语气平静道：“这件事交给我！”
几人都愣住了，赵飞玉脱口而出：“交给你？”
赵老汉摇了摇头，叹气道：“你又不是三贤镇的，人家都不认识你，你怎么可能借得到茶？”
赵月娥脸上有些焦急。
她知道这位少侠武功高强，曾经在大熊底下将她救下来，正是那等神武之资，让她忍不住挽留道谢，又听他无家可归。
也不知当时怎么了，竟然一反常态昏了头似的将人邀至家中。
如今他说要替他们去借茶，莫不是要做了强盗，仗着高超武艺杀人放火？
就当她面色焦急想要开口劝阻的时候，少年突然问道：“茶神节是什么？”
不待赵月娥说话，赵飞玉马上道：“你这都不知道？茶神节是我们三贤茶山一年一度的茶事盛会，由各山茶户自发组织，我们三贤山茶山不大，所以茶神会都是我们几十家茶户轮流做祭，到了茶神会的时候，会有一名主祭穿着祭服在茶山上祷告，而陪祭的祭品就是我们做的上好的乌龙茶。”
少年语气平静，“原来如此。”
赵飞玉接着道：“我听阿姐说了，你武功高强，既然你这么厉害，在我们家白吃白住了这么久，也是时候出出力了！对吧？阿姐？”
赵月娥下巴微微一动，给了她一个眼神。
“姐，你瞪我干嘛？我有一句话说错了么？”赵飞玉道，“你老是说他多厉害多厉害，可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？谁知道是不是个只会招蜂引蝶的绣花枕头。”
赵月娥生气道：“别说了。”
赵飞玉“哼”了一声，忿忿扭过头去。
赵老汉有些不好意思，“恩公，你别在意，小玉从小就这脾气，这件事怎么好意思劳烦恩公呢，怎么说也是我们自家的事儿！”
少年撇了赵飞玉一眼，淡淡道：“你不必激我，我也不是临时起意，这么多天，在赵家叨扰，我确实也应该做点什么，但绝对不是因为你的一句话。”
“茶神会一结束，我便会自行离开赵家。”
闻言，赵月娥有些难过地低下头，赵飞玉松了一口气，赵老汉双手搓在一起，不知所措。
“恩公，这……”赵老汉一脸无奈。
“在此之前，我不会离开，也不会给你们惹麻烦。”少年照常搬出凳子，坐在墙角桃树下，摘下一个青桃，咬了一口，入口苦涩。
“这件事，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。”
他眉眼冷淡，“无论是妖魔，还是什么，我都会尽力。”
“让你们，有路可走！”